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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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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娥聞言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紅唇微動卻還是沒說什麽,只是低下頭去看正躺在自己膝頭的蕭明鈺, 纖長白皙的細指微微一動, 慢慢順著蕭明鈺的五官一點一點劃過去:他生的確實是很像皇帝,尤其是高鼻薄唇,輪廓看上去幾乎一樣的淩厲。

她的指腹在蕭明鈺的唇上輕輕掠過, 停住了:都說薄唇的人薄情,可蕭明鈺似乎不是這樣。

蕭明鈺只覺得唇上被她指腹磨得有些癢, 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指尖,順勢含到了嘴裏。

鄭娥面上微紅, 卻也沒動。

於是蕭明鈺便得寸見尺,試探著用舌尖在她柔軟的指腹上面打了個轉兒,含著吻了吻。他劍眉微微一挑, 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正好,離晚膳還有一段時間, 要不然我們……”

鄭娥連忙抽回手指, 面上更紅了, 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無論多麽正經的問題, 最後都能被蕭明鈺這家夥歪到這上頭來!她瞪了蕭明鈺一眼,嘟起嘴:“天還亮呢, 想都不要想!你躺好, 我替你梳一梳頭發。”

蕭明鈺只好老實躺好。

鄭娥十指甚是靈巧,不一會兒便替蕭明鈺把系在頭上的玉冠解了下來,然後便揀起案邊的玉梳子替他梳了梳被壓得有些亂了的長發。她猶豫了一會兒, 這才小聲接著前頭有關太子的問題問道:“那,你是怎麽想的?”

她自小在宮裏長大,先後在甘露殿、立政殿住過,見過似皇帝與元德皇後那般被世人稱是恩愛的帝後——縱然是元德皇後那樣的人,在宮城之中、六宮之內,仍舊是不得歡顏。倘若她與蕭明鈺也走到了那一步,他們真的還能像現在這樣嗎?

玉梳很是溫柔的在發間摩挲過去,按在頭皮的時候,癢癢麻麻的,十分的舒服。蕭明鈺不由得閉上眼睛,眉心微蹙,沈默片刻才應聲道:“不是我怎麽想,應該是父皇怎麽想才對……”

說到這裏,蕭明鈺擡起手按住鄭娥替他梳發的手,輕聲道,“你也別想太多。我早就說過,你最重要,無論什麽時候,無論我做什麽,想得肯定是要為你好。”說話間,他半撐起身子坐起來,被梳理得極為柔順的烏發跟著從他肩頭滑落下來,擡眼看來的目光裏是真切的溫柔。

被這樣的目光註視著,鄭娥心裏的惶恐不安漸漸也散開了去。她心頭軟軟的,仿佛被人用指尖戳了戳,生出許多羞赧來,只覺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最後卻也只能低頭說一句:“我知道了。”

她面如染霞,說完話後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垂眼去看自己的腳尖。

蕭明鈺的目光卻落在鄭娥因為含羞而垂落下來的眼睫上——那烏黑濃密的眼睫又長又卷,染了點從窗外折入的金色碎光,搭在奶油一般白嫩的皮膚上更顯得黑白分明,一根一根仿佛都能數出來。

他喉結微動,握著鄭娥手掌的那只手反扣過去,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則是按在她的腰上。

榻前的重重簾幕被拉下來的時候,蕭明鈺正好俯下身,珍之重之的在鄭娥輕顫的眉睫上落下一吻……

春意尚且姍姍,猶有幾分寒。紅羅帳,玉樹瓊枝相依偎。

皇帝之前臥病,一半是餘毒未清一半則是為這一場家宴後續如何收尾而煩惱——他既心痛死在懷中的幼女,又對被人利用的太子氣惱失望,種種滋味交雜在一起,覆雜難辨,一時難決。

然而,就如許瑾之所說的皇帝“如今心思已定,神志清明”,一旦下定決心要廢太子,想好如何處置,他便也漸漸緩過來了。不過幾日功夫,便接連見了幾個大臣,等理完了國事便又輪到家事,他按著次序,先見了楚王、吳王,然後又派人傳蕭明鈺入宮。

不過與前頭不一樣的是,這回傳旨的內侍還特意交代了一句“陛下說了‘魏王妃若是得空,也可一起過去’”——楚王妃可沒這待遇。

鄭娥正擔心皇帝病情呢,哪裏不依,連忙應了。想了想,她又叫人給那內侍遞茶讓對方稍等片刻,徑自拉著蕭明鈺入內換了一身莊重素凈些的衣衫,隨著那些被皇帝派來傳召的內侍一起乘車入宮。

一行人才到甘露殿殿門口,便見到了從裏頭出來的謝貴妃。

謝貴妃烏鴉鴉的長發只松松的梳了個髻,穿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衣裙,渾身上下並無一點釵環,更顯冰清玉骨,面上不施粉黛,正應了那句“卻嫌脂粉汙顏色”。

她站在恢弘壯麗的甘露殿前,素凈的卻似窗外枝頭的一捧春雪,有弱不勝衣之態。見是蕭明鈺與鄭娥便讓開半步,她便小心的避了他們的半禮,長眉微微一凝,輕聲道:“陛下正在裏面等王爺和王妃呢……”大約是喪女之痛,她面上似乎還凝著輕愁,猶如一層薄霧般迷離,語聲低弱,“正好今日六郎要來蓬萊宮見妾,便不久留了。”

說著,謝貴妃與他們略點了點頭,轉身便領著六個宮人和六個內侍離開了。紗制的裙裾在地上輕輕的拖曳過去,仿佛是一片嬌嫩的花瓣,如初春的顏色一般淡淡。

鄭娥瞧了一眼,忍不住道:“貴妃娘娘好似也清減許多。”

“是嗎?這我倒是沒有看出來。”蕭明鈺眸光微動,手上輕輕拉了拉鄭娥,嘴裏道,“好了,父皇還在裏面等著呢……”

前頭的宮人掀開簾子,引著鄭娥與蕭明鈺入內。

等轉過屏風,眼前開亮,鄭娥便見著了正靠坐在榻上的皇帝,她一時也忘了行禮,眼睛一紅就掉下眼淚了。

皇帝倒是被她紅鼻子紅眼睛的模樣逗得一笑,招招手讓她到榻邊來,柔聲道:“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和小時候似的,動不動邊哭鼻子?”

鄭娥跪坐在榻邊,一面擦淚一面道:“父皇瘦了好多,都快比貴妃娘娘還瘦了……”她看著皇帝鬢角微白和眼角的細紋,咬了咬唇沒再說下去,眼淚卻簌簌的掉了下來,心酸的不得了。

她自小無父無母,長在皇帝膝下,受盡嬌寵,心裏頭未嘗不是把皇帝當成半個父親去仰慕。故而,見著皇帝此時模樣又哪裏能不心疼?

皇帝垂頭看著鄭娥的發頂,眼中波光一閃,倒是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在鄭娥發頂上面撫了撫,語聲依舊和以前一樣的溫和:“放心放心,奉禦說了,再有幾個月就能養回來了。要是他說的不對,到時候捉了他給你打一頓出氣……”

鄭娥被逗得破涕為笑,唇角微揚。

皇帝這才松了口氣,笑著打趣道:“笑了就好。好容易派人叫你來一回,要是再哭,朕倒是要不高興了。”

鄭娥正擦眼淚呢,嘟著嘴道:“我,我在擦眼淚呢,不哭了啊……”

皇帝與鄭娥說了幾句話,不知怎的心情也輕松了許多,於是又順勢揉了揉她的發頂,溫聲道:“快坐下吧……”他想了想,轉頭吩咐邊上的榮貴,“叫人給打盆水來,給王妃擦把臉。”

鄭娥面一紅,這才起身退到邊上擦臉去了。

皇帝與鄭娥說完了話,精神也跟著松了一些,面上隱約帶了點笑意,方才擡眼去看站在邊上的蕭明鈺。只是,他一開口問的便是:“太子的事,你舅舅應該和你說了吧?”

蕭明鈺面色不變,他知道:許瑾之來魏王府的事情必是瞞不過皇帝的。

或者說皇帝專門找了許瑾之來商量太子之事,一是因為他信重許瑾之,二恐怕就是借著許瑾之提早給蕭明鈺還有越王這兩個和太子一母同胞的皇子透個底,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所以,蕭明鈺這會兒也沒傻到想要替許瑾之瞞著,反倒是十分從容的頷首承認:“是,此事事關重大,舅舅特意來府上說了一句,兒臣已經知道了。”

皇帝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可是脊背卻挺得筆直,猶如刀鋒一般的眸光定定的落在蕭明鈺的面上,不放過他面上的一絲神情:“那你是怎麽想的?”

蕭明鈺袖中的手心已有冷汗,這個問題卻是兩難:就像是許瑾之所說的,皇帝廢太子之心已定,他這個時候自然不能與皇帝唱反調;可他畢竟是太子的胞弟,若是一味迎合皇帝,貶低太子,恐怕又會給皇帝一個不顧手足之情的印象。

四下寂靜,左右的簾幔都被放下來,殿中之人都屏息斂神。蕭明鈺恭恭敬敬的站在皇帝的榻前,手心滿是濕汗,隱約可以聽見自己胸膛裏那越跳越快的心跳聲。

而此時,窗邊還有雀鳥卻歡快的撲騰著翅膀從琉璃瓦上下來,嘰嘰喳喳的往枝頭飛去。

蓬萊宮中的謝貴妃此時正坐在榻上,猶如霜雪的皓腕輕輕的從袖中伸出,動作優雅的替坐在她對面的六皇子倒了一杯茶。

她細眉微蹙,面上神色深深,也問了一個和皇帝相差無幾的問題:“……太子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你怎麽看?”

六皇子漫不經心的掃了眼窗外的雀鳥,猶如珠玉一般秀美的面上的神色近乎漠然:“母妃您又希望我怎麽回答?”

謝貴妃聞言不由重重的把茶盞磕到案上:“怎麽,你如今大了,不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裏,竟是連你妹妹的仇都不想報了?”她擡手捂著自己的心口,用力按著,仿佛心口疼得厲害,就連說話都是連連喘息,“太子再蠢也萬萬不會作出弒君的事情,背後一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肯定是,是楚王、吳王那些人!只可憐我們三娘,年紀小小的,便擋了人家的路,竟是……”

她說到一半,忍不住便伏在案上哭了起來,肩頭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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